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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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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6 21:57: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简福海
流年的风,徐徐地吹。先祖早已化为尘埃,只有他们的血脉,仿佛一条大河,奔腾不息,淌出溪脉泉流,纵横交织在苍茫大地上,向未来迤逦。广袤地域上楔着的祠堂,星罗棋布,仿若一枚枚印章,戳盖每条河脉的源头走向,标注各个村落的姓氏衍派。
抛开细节,我们村庄曾经的祠堂,跟其他客家祠堂几无二致。土木结构的低矮院落,白墙黑瓦,中置天井坪由卵石相铺,费心拼出的图案,生动、具体,逐一对应某种象征和隐喻。高高的台基上正厅端坐,粗壮的木柱,高置的龛位,渲染着权威与庄肃。案桌上古旧的香炉,一年年盘旋着清新的烟雾。与正厅相比,庑廊失却优势,懂得收敛,低着头退守两侧,似乎在提示人的命运:一个人再有能耐,终局无非是牌位或族谱上的字符,缩于边角。檐上翘角曲竖,以势不可当的力量抗拒江南雨水密集造访的停留浸渍。匾枋彩绘风化脱落,画面模糊,窃诉岁月斑驳,但不妨碍我由此想象它初建时的壮观美艳和烟火缭绕。
马年修祠。伫立在新葺的祠堂前,堂内烛光闪烁,重檐之上覆盖着的暗绿琉璃,在阳光下闪动着一波波媚艳的光泽,整座祠堂宛如笼罩在一片祥光瑞气之中,美丽得令人怦然心动。建筑本身修旧如旧的周正体形,就这样披着与时俱进的外衣,抵拒着人们对它的隔膜与疏离。我猛然悟及传统文化在民间有如陌上青草,野火春风,郁郁葱葱;悟及在传统文化浸润之下,作为与意识形态有关的建筑,譬如宗祠、庙宇、宫殿,历被高看善待,无人敷衍轻慢。
大门贴了对联“祖德源流远,宗功世泽长”,字迹苍劲拙朴,一如土地上的植物,安妥中见张扬。联句是格式化的,贴的方式也是规程式的,在南方辽阔大地上站立着的任何一座祠堂都可能见到。可是从贴切程度看,楹联再好不过了,仿佛那几个字谋划已久,挑一个日子从浩瀚的字海里相约而来,吸饱了阳光和墨汁,便铁了心地站在祠堂的门柱之上。字义也不深奥,一眼便能读透核心指向,虽无新意,却也凝聚正能量——辛劳中的人们,即便忙得脚不点地,甚至在生活重压之下气喘吁吁,也不愿失去对水源木本的追缅和万世祥发的祈愿。
因奉命撰拟祠堂重修碑记,让我有机会像一枚楔子不断深入到宗族历史之中。翻开谱牒,那发黄齿缺的纸页、优雅繁体的汉字、娟秀端正的字迹、从容美好的心思,巧妙搭配在一起,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出现在我面前,共同解构一段历史:一段我和我的父辈包纳其中的历史。族谱真是历史的代名词!一瞬间,我似乎获取秘不可宣的家族密码,得以轻易穿越时光隧道,去重温祖先的奇功、村落的发轫、文明的衍化、民风的氤氲、乡贤的风流。
谱录是洗练的白描笔法,最重要也最直观的是姓名及与姓名连通着的前前后后的传衍。娟娟小字间,族繁尽载,同宗同姓同袍同泽并非虚无,血缘脉络历历可辨,代代层层标注清晰,恰如山野间高低层叠的田垄,排列整齐,万物生长。此外,透过略微零乱的文言记述,我觉察到一些令人动容的故事:与我密切关联的东洋简氏宗祠,在历朝越代的隆替补废中,有幸获得两次修缮。营建,重修,再重修,对于一个建筑来说,如此不断被关注,在最危险的时刻得到葺缮,也许是最好的宿命。从时间轴看,重修的间隔约莫百年,未挑明缘由,估计有倾圮颓敝的成分,但又似乎不全是,因为每次重修对祠堂大门的方位进行了或大或小的改变,无疑,那是一帮乡亲在昭昭群议之后,架着罗盘左摆右摆,精准校正着祠堂所枕之山脉、所锁之水口,期冀得龙脉正势,采风水精华,从八卦阵里觅得神秘的力量。那份燕翼贻谋的论证,那份慎重再三的抉择,无论如何,都应由衷感佩。正是因为先贤的云天襟抱,令宗祠宛在,柱立基宏;令支派无失其序,昭穆不乱其伦。
时间,惯于把一切当作过客,擅长对历史留下的轨迹进行修改删节,那大笔一挥中,究竟涂抹掉了多少细节?然而,千真万确的是,祖茂公是我简氏十三世组,东洋是我的“胞衣窟”。当一粒种子遇到适合的土壤,便暗自扎根迁延;一个人漂流到一个地方,一喘息,一驻足,便是千秋百代。如同先祖宏公的名字一样,宏大,宏远,天地俯仰之间,瓜绵椒衍,脉祚延旺,千丁济济,衣冠相望。蓦然间,一个人变成一个兴盛的村庄,一个姓氏化成一册厚重的族谱。
祠堂是乡情的集散地。佳节来,同一血脉渊源的人,聚散如雾。我曾在祠堂里聚宴饮酒,瓷碗的碰撞,酒香的飘荡,猜拳的吆喝,让一些情绪化的日子和一些日子的情绪,统统消融在酒里。曾在祠堂里,见旺腾腾的柴灶上支着大铁镬,翻煮一锅关于村庄的荣辱往事。曾在祠堂里焚香点烛磕头祭祖,恭谨如仪。当然,还混拥在踊跃捐钱的人群中,乡亲们不是企图将名字留在乐捐簿与功德碑上,亦非奢望祖宗冥冥庇佑捐献的钱财能够明去暗来。在低低的祠宇下,没有预先的安排和号令,可我看不到大家的躲闪、犹豫,他们大多身体瘦弱,表情拘谨,但一律慷慨果决。从一张张或硬挺或破皱的钞票中,我分明看到了一种最传统的乡村抒情,一种令宫宇庙堂烛火荧荧跳动而永不熄灭的民间秩序。这令我心生敬意,在此谨以笔墨存念。
我也曾在一座为纪念开基公在内的九世先祖而建的古旧祠堂,度过小学时光。就在这所与我名字一字之差的“福源”小学,我识得汉字,能够准确写出开基公的名字——致德。向德致敬!这两个字早已在孙男娣女的口碑中磨得发亮,它们如此干净、美好,如两颗饱满的谷粒,匀匀吞吐温热的气息,然后发芽沁叶。
如今,学校搬离祠堂,书声风流云散。不过,只要祠堂宛在,历史便不至于残忍吝啬到让祖先的名字以单薄排列的方式昏睡在日渐褪色的纸片上。“致德”二字后面连着他的骨血及梦想,连着骨血的骨血,续着梦想的梦想,便拥有无数的延伸与链接,如同一条不断延伸和分岔的河流,朝前挺进和向旁分支,终不会干涸与中断……
     


来源链接: http://news.ifeng.com/a/20150317/43355270_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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