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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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冰珍

用设喻打比方讥讽嘲笑对方。

贬，贬损；谑，戏谑。又贬又谑，客语称之为“贬谑”。什么味道呢？

先说一个先秦时代非常耳熟老旧的故事。

春秋时，惠子在梁国做宰相，庄子原想专程去看望他。有人在中间挑拨是非，说庄子来意不善，是要取代惠子的位置。惠子非常害怕，在国都搜捕庄子三天三夜。没想到庄子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庄子坐下来，用一种诙谐的口气对惠子说故事。他说南方有一种鸟叫作鹓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清洁高尚得很。可是有一个鸱鸟，抓到一个死老鼠却把它当宝贝，当鹓雏飞过它头顶的时候，这只鸱鸟生怕鹓雏来吃他的死老鼠，便冲着鹓雏恐吓。庄子最后说，你现在是不是也想用梁国来恐吓我啊？

在客语看来，庄子是在贬谑惠子，说他是那个逮到死老鼠的鸱鸟。然而如果用普通话来概括庄子的说话艺术其实很难概括，怎么用词都不准确。有人会说，庄子不就是在嘲讽惠子吗？不就是讽刺吗？不就是挖苦吗？不就是轻视吗？不就是看不起惠子的庸俗、看不起他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吗？不就是标榜自己的清高素洁，高蹈超脱吗？

不！这样说只说对一部分。

我们来看庄子对待惠子的态度。一开始，庄子本来就想去看望惠子的，也许是道喜吧，也许是想给予更多的帮助激励吧。当然没想到惠子提防自己，如此的小人之心。但是庄子却在三天之后出现在惠子面前。难道仅仅是扔下冷言冷语挖苦讽刺就走人吗？既然你是专程来看望惠子的，你是长者，你有雅量，你怎么可能走到惠子面前鲁迅似的横眉冷对？你想批评惠子没错，但你以什么语气什么态度说话？

“贬谑”这个词告诉了我们庄子的说话艺术，既贬又谑，庄子是在戏谑中说完那番话的，假如是横眉冷对的挖苦，那接下去他们俩还能对话吗？

贬谑是一个富有表情的词，是一个含有语气语调的词。它不同于“挖苦”、“讽刺”、“嘲笑”的冰冷僵硬，贬谑，是轻松的，快乐的，也是智慧的，很不经意似的，这也许是客语更丰富更生动的地方。

庄子这些人开了先风，直到而今，客家人贬谑人的风气长盛不衰。比如酒席上，怂恿别人多喝酒，客语有“酒醉真君子，饭撑死脓包”，把那些不会喝酒只会吃饭的人贬谑为死脓包。假如你一定要吃饭，也不愿做死脓包，你可以反过来说：饭撑英雄汉，酒醉死脓包。

不知不觉为自己翻了案，把醉鬼说成是死脓包。而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切都在戏谑中进行，不会尴尬或冷场，不能让那些想喝酒的人不敢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