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盛世居全景图 客家围屋,具有“东方古堡”之称,是中国五大特色民居建筑之一,也是深圳本土文化的重要载体。在龙岗的客家围屋不仅数量众多,而且颇有代表性。近年来,尤其是大运会举办前后,龙岗城市面貌日新月异,但古老的围屋也不断老去,被淹没在不断生长的钢筋水泥丛林中,为此一位网友发出了围屋是“钢筋水泥丛林里的风中之烛”的感叹。 深圳的客家围屋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在国际化的深圳,围屋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老宅的后人对围屋是什么样的情感?在城市发展与围屋保护之间,政府应该有什么样的认识?近一个月,羊城晚报记者连续走访了横岗、龙岗、坪山三个街道近十家围屋,揭开围屋的“前世今生”。 1 茂盛世居:资金成为完整修复的障碍 2002年获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茂盛世居,坐落在横岗街道黄金地带,地处龙岗大道、茂盛路和红棉路的交界处。《深圳文物志》中记载,茂盛世居的创始人是来自广东兴宁的何维松、何维柏兄弟。两兄弟艰苦创业,继而在横岗圩创办了“茂盛”商号,经过多年拼搏,终成横岗大富之一,广购良田并造大屋一座,创建茂盛何氏家园,“茂盛”村因此得名。据记载,茂盛世居始建于清嘉庆年间,距今约200年历史。 在客家围屋中,茂盛世居具有的罕见的变迁痕迹:广府建筑群里,一栋欧式小楼藏身其中。此外,它前有月池,后有风水林,保存完好程度在整个龙岗鲜有。 记者在管理处了解到,上世纪90年代,大多数本地人在外边购置房产迁出之后,将房屋租给外来人居住。2001年,政府为了申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与茂盛村签订了协议,居民无偿将围屋交由街道管理,街道将租户请走的同时,也清理了三卡车垃圾。如今,世居内只居住了两户五保户,80岁的何伯就是其中之一。 何伯告诉记者,他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六代,这里原本有200多间房屋,上百人居住。“现在,只有过年、祭祖、婚丧嫁娶等才会聚在围屋里。” 记者绕世居转了一圈发现,几乎每个单元的大门均是3米多高的实木门板,包括门框、门楣都极为结实,房间内部的楼梯、楼板也都是以杉木做成。墙上高处还有彩绘的各种图画,但不少墙头上花草杂生,有些墙皮也已脱落。管理处王主任坦言,世居最令人担忧的是房屋安全问题。“一些横梁看上去没有问题,可是里边全被白蚁咬过。” 记者从王主任那里了解到,街道的旧改方案已经出台,茂盛世居不仅没动,周围还要留足30米的保护地带。不过,目前世居维修最大的问题,还是缺钱。据王主任介绍,“文物是个无底洞,每年正常修缮的话可能要几十万元,如今政府只拨十几万元,勉强维持正常维护,如果遇到险情还要打报告审批。”王主任来到世居已经三年了,每年除了正常维护外,剩余的钱也仅能修补天井。“我一直跟政府打报告,准备全面修缮一下,然后对外开放,这笔费用需要2060万元,庆幸的是政府已经批了,这个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争取今年对外开放。收取门票给村民一点补偿。” 梅冈世居电线在空中交织 2 梅冈世居:成为外来工的租住地梅冈世居比茂盛世居历史更悠久。据悉,清朝乾隆时期,从粤东兴宁、梅县一带迁徙到龙岗的赖氏开基祖先做生意致富后,于乾隆四十三年开始修建梅冈世居。然而梅冈世居待遇却比茂盛差得多:由于不是文物保护单位,政府部门至今没有投过一分钱。探访梅冈世居,记者颇费周折。无论是地图还是导航,都无法搜到梅冈世居,在查询十余篇客家围屋资料后,记者将目标锁定为一个叫杨梅冈的居民小组。然而到现场后,询问周围十余人都没听过梅冈世居,最终在一个拉客仔的提示下,在福宁路上几经兜转,一个门额石匾上书“梅冈世居”的角楼才映入眼帘。由于年代已久,梅冈世居外墙多处掉皮发霉,门前月池也被铁丝网围住。走过石拱券门,两名中年妇女坐在穿堂处做手工,不远处的祠堂已经封了起来。记者了解到,围屋已无本地人居住,大部分出租给外地人,院内电线在空中交织,斑驳的墙上被凿洞拉杆晾晒衣物,墙上还留有老屋出租的联系电话。绕到围屋后堂,墙角堆放着住户捡来的废品,甚至还临时搭建了一个鸡窝,在院内养了十余只鸡。院外有些住户为了方便,还在外墙上开了门,使原本围合式的宅子变成开放式。老谢,河南周口人,平时以收废品和拉客为生,在梅冈世居租了一个十余平方米的单房。老谢的房间内,摆满了收来的废品,仅能容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没有窗户,整个房间比较潮湿,下雨时房子还会漏水。省钱,是租住在这里的唯一理由。老谢说,“住在这里的都是低收入人群,有在建筑工地打工的,还有收废品的,只租住的话,一般在100元到300元之间。”而在距离梅冈世居不到200米处,还有一处在乾隆四十三年开始建造的客家围屋——安贞堂,但毁损更为严重,有些内墙已经倒塌,通往祠堂的门则上了锁,里面荒草丛生。记者在龙岗社区居委会了解到,目前梅冈世居租住人员在150人,而安贞堂有130人。这两处围屋的产权明晰,业主众多,一直以来都难以管理。“现在连华侨在内,总共有业主19名,三年前,业主委托我来进行打理,我也曾组织过业主商议,把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保存下去,但是一些业主碍于出租的利益没同意。”曾在梅冈世居居住了20年的赖伟华告诉记者,前不久有开发商提供资金用于修缮,因涉及文物点,相关部门一直没有批复。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上世纪80年代,一名华侨愿意出资几十万元修葺,但因提出修好之后禁止出租遭到业主的反对,此事就此作罢。龙岗社区一名负责人表示,他的祖先就在安贞堂,对于这两处围屋他认为保留梅冈世居就可以了。“不是所有围屋都用来保护,资金问题是大问题,梅冈世居保留比较完整,应该留下来作为文物。目前,这两处都没有纳入旧改范围。”记者了解到,虽然两处围屋不是文物保护单位,但都在1949年之前建成,按照规定应属于文物点。“文物点的地位很尴尬,既不能随便动,政府也不会拨钱修复。”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当地居民说。
大万世居内塌陷的房子长满野草 3 大万世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学家声旧,万民气象新”百年如一日,这副对联贴在大万世居门口,映照了这个占地2.5万平方米、220多年历史的围屋鼎盛。在深圳围屋中,大万世居和鹤湖新居的名气不相上下。建筑面积1.66万平方米,共有房屋400余间,是全国最大的方形客家围屋之一。1984年,“大万世居”被列为深圳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2年,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2011年深圳文博会期间,大万世居作为坪山新区文化展示园区再次焕发光彩,但随着文博会的落幕,世居又回归冷清。据当地人介绍,繁盛时候,大万世居曾居住着100多户人家,居住人口最多时达到1000多人。曾氏族人后来在大万村建起了新房,1995年前后全部搬出了大万世居,老房子则出租给外来务工者,直到2005年,出于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保护需要,坪山办事处以租赁的方式“接管”大万世居,每年向村民支付约20万元租金,大万世居自此“闲置”。两年前,坪山新区、坪山办事处投入了近3000万元,修缮了大万世居内部“宝斗心”建筑,并对世居前的月池、世居周边的环境进行了整治,还将世居前面的空地建成广场,在比亚迪路边竖起大万世居牌坊。政府的付出确实得到了回报,月池是记者走访的围屋中最干净的,世居内的环境也是最整洁的,然而一块“游客止步”的牌子,让记者对天街后的房屋产生了兴趣。工作人员表示,里边的房屋大多已经塌陷,立牌是为了游客安全的考虑。跨过警示牌,记者证实了工作人员的说法,围屋后的房屋塌陷的有近十间,部分房屋是完全塌陷,枯草长满围屋后的房顶和街道。“2005年政府没有整体租赁之前,这里的房子前边毁坏严重,后边有人居住,没有这么厉害。2005年之后,由于没人居住,后边的房屋开始出现坍塌,而政府只在前两年修了前边。”该工作人员认为,政府应尽快将世居修缮好,当时与村民只签了十年的租赁合同,如果村民见到自家的房屋塌陷,还会放心租给政府吗?据工作人员透露,现在向市民开放的只有“宝斗心”一带,平时很少有人参观,除非周末一些旅游团会来到这里,管理处一般上午才有人上班。
大万世居牌坊 专家说法应鼓励民间力量投入围屋保护根据深圳市人大代表的调查数据,记者了解到,龙岗区文物资源丰富,现有地上各类文物古迹多达400余处。各级文物保护单位29处,占深圳市一半。客家围屋又是龙岗文物的重要组成部分,占80%。根据普查资料初步统计,目前保存程度不同、残破情况不一的客家围屋和民居尚有300多座。其中尚有130多座客家围屋属于有一定规模、保存现状尚可、围屋特征明显的老围。在近几年的快速城市化过程中,这些围屋的命运各不相同,有的被夷平,为城市建设让道;有的被作为重点文物保护起来;更多不能作为文物保护单位却又没有被拆除的客家围屋,则以低廉的价格出租给一些外地人。城市建设与文物保护之间的博弈能否达到平衡?成为围屋关心者共同关注的话题。“以前深圳叫‘文化沙漠’,政府加大力度,这个帽子已经摘除,但是对客家围屋再不重视的话,将来深圳可能再戴上‘历史沙漠’的帽子。”关心茂盛世居命运的公益人士说出了这样的担忧。深圳市本土文化艺术研究会会长廖虹雷表示,深圳的客家围屋一直没有保护起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关键还在于政府的定位有问题。“客家围屋保护起来,政府应该怎么用,直接关系到围屋的未来。鹤湖新居做得比较好,政府整体租赁下来,定位在客家博物馆,目标很明细,也没有造成浪费。而大万世居政府投了近3000万元,可是没找准定位,如果定位在客家博物馆就重复了,如果只是保存房屋,那给市民看什么,这一点政府也不清楚。”廖虹雷经过研究了解到,各地对历史建筑的保护措施方式都不一样。“香港、中国台湾等经济发达地区,政府会买下来由专业人员进行打理;福建、江西等地主要是企业性的开发,由企业和村民签订协议,承租25年,但是也存在村民利益与企业利益之间的矛盾;韩国的做法主要就是补助,政府规定每个古建筑必须有一名后人在里边居住,每个月政府会给予补贴,另外减免税收。我认为深圳应该根据当地的实际选择保护的方式。”廖虹雷说,深圳的客家围屋很多,不可能完全依靠政府进行保护,主要保护的力量应该在民间。“深圳相关部门一直没有鼓励过民间力量投入到围屋保护,仅靠政府哪有那么多的财力?各地应该根据自身的实际选择保护的方式,像大鹏一带华侨很多,可以鼓励华侨出资修缮;其他地区也可以在明确责任和义务的前提下,由开发商出资维护。”廖虹雷强调,开发商的保护必须在遵循文物部门意见的前提下修旧如旧,否则将会离文化越来越远。“深圳有这样的反面例子,像湖贝古村落开发商在旧改时什么都没留下,这种破坏对深圳是一种悲哀。”廖虹雷坦言,深圳正处于经济转型的关键点,涉及到经济利益,相关部门可能无暇顾及到文物保护,但是目前这项工作已经迫在眉睫。“广东省古村落名录,深圳一家也没有进去真的很可惜。政府应该将眼光放长远一些,开发商建几栋楼确实很快能带来税收,很快能出政绩;而旅游开发什么时候见效益,能不能见效益很难说,但是两者相比,哪一样会给子孙后代留下财富呢?城市发展和文物保护之间的平衡点,关键还是政府的认识程度,如果认识到位一切好说,认识不到位,那也就自生自灭了。”(羊城晚报记者 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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