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10年09月15日 第 07 版)
作家张胜友
两年前,六集电视政论片《风帆起珠江》在央视首播时,因深刻阐释了“为什么中国要选择改革开放”、“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了什么”这样的社会主题而反响强烈,并荣获第21届电视星光奖。为纪念深圳特区成立30周年,今年8月23日起,深圳卫视每晚黄金时间重播大型电视政论片《风帆起珠江》。
它的总撰稿人,叫张胜友。
很难用一个词界定张胜友的身份。他当过农民,除了种稻子,农闲时还外出开公路、修水库、挖矿槽,走村串户当裁缝……“文革”结束后,他是第一批走进大学校园的一员,在复旦大学中文系和《伤痕》的作者卢新华是同班同学;他当过记者,他的通讯报道被文化部部长击节赞赏,作为上世纪80年代文艺体制改革的资料下发;他是个作家,他的政论片两度被邓小平调看并夸奖;他当过作家出版社社长,以一己之力掀起了中国出版业的改革浪潮,全国500多家出版社,曾有300多家找他“传经送宝”。
他的每一段经历拿出来都是一部长篇小说。
2010年8月,在太原参加中国作协主席团会议的张胜友,刚从中国作协书记处书记的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不久,给人的印象平实亲切、热情周到。他对记者说:“现在我全身心地投入写作,希望能不断突破自己,非常快乐。”
为什么要写主旋律
政论片,是张胜友眼下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到目前,他已经完成和即将完成30多部。近年相继推出的有《风帆起珠江》、《闽商》、《古田会议》、《海西,扬帆远航》、《东莞,城市传奇》、《闽西,红色记忆》、《厦门长镜头》、《中国有个三都澳》、《鄂尔多斯雄鹰》……主题无一例外,全都指向了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社会转型。著名评论家何西来说:在纪实政论片或大型历史文献片的写作上,张胜友无疑是贡献最大、成就最高的一个。
山西晚报:什么是政论片?
张胜友:打个比方,有点类似封建社会科举考试的那个策论——你怎么来理解国家和治理囯家?也像现代政治家们的施政演说。
我非常认同《河殇》这样一种表现社会转型的新颖的艺术形式,能非常强烈地表达一种思想、一种理念、一种意境、一种内在的逻辑力量。解说词和影视画面互为补充,表达非常自由开阔,有冲击力说服力。而且不是说教的,有丰富的细节,大量的资料和人物故事,可以生动展示作者所要传递的思想与理念。
我在光明日报当过十多年的时政记者,全国都跑遍了,经历了中国改革的全过程,对很多问题都有兴趣思考。
我写政论片有自己的一个思维定式,比如写《风帆起珠江》前,我把一张大地图铺在地上,拿着放大镜看珠江走势。它是南中国的大门,又因奔流入海而最早与西方文明相融汇,珠江流域涵盖了虎门销烟、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北伐战争等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这些事件的目的都是为了强国富民,但先哲们的努力却全部归于失败,可以说这些事件构成了中国近代史悲壮的缩影。而20世纪70年代末,党中央和邓小平又重新选择了珠江,从而推进了整个国家的经济体制改革,最后取得了巨大成功。
《风帆起珠江》分三条线索交错递进:第一条线是中华民族的复兴史,第二条线是20世纪至21世纪的经济全球化浪潮,第三条线就是中国30年的改革开放实践。
山西晚报:你的第一部政论片是啥时候写的?写什么的?
张胜友:《十年潮》,1992年,写中国改革的艰难起步。在国家经济即将崩溃的边缘,怎么从农村起步,逐步推向城市,同时开启国门,实现经济腾飞……著名配音演员张家声说:念你的稿,我的感觉是在向世界宣告中国改革宣言。那一年,表现邓小平视察南方的电影文献片《历史的抉择》,也是我写的解说词。
山西晚报:你说的政论片容易被人理解成主旋律,很多人一听主旋律这三个字就觉得说教味道浓厚。
张胜友:这说明社会刻板印象对主旋律作品有误区。在中国作家网的读书频道,我的两本书《行走的中国》和《珠江:东方的觉醒》,有近50万的点击率;最让我吃惊的就是中国网络电视台的纪实台,900多部纪录片,网友评分最高前10名里有我撰稿的三部政论片:《风帆起珠江》、《闽商》和《古田会议》,都是非常主旋律的政论片,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看、还给出高分呢?这说明网民以前很少接触这些东西,只要你写得精彩优美,有力度、有思想内涵,严肃题材的作品其实同样有市场。
山西晚报:你对改革一直持支持和乐观的态度,但不可否认这些年也出现了大量的社会矛盾和问题,你怎么看?
张胜友:央视播出的《大国崛起》你看过吗?资本原始积累非常残暴和血腥,它们大多靠对外扩张和掠夺积累财富,攒下第一桶金,而中国的工业革命和现代化进程是完全依靠自身力量完成的。在市场化、工业化、城市化、国际化方面,我们用短短30年的时间走完了西方发达国家两三百年的历史进程,我们的经济成就在人类文明史上绝无仅有。但我们也累积了大量的社会问题,亟待进一步深化改革,要花大力气去调整,但这个调整是进一步深化改革的调整,总比物质短缺时期调整容易些吧?如果只看成就,那中国早就超越美国了,没那么回事;但要把问题全部集中起来的话,那中国也早就崩溃了,其实并非如此。
都说我很胆大,其实我很谨慎
1993年,张胜友出任光明日报出版社老总,一年内还清360万元外债,向报社上交利润80万元。1995年9月,他出任作家出版社社长,仅一个月,出版社的月图书发行码洋从39万元跃升至276万元。2001年,年图书发行码洋则突破1.7亿元,曾经有一个月份占据了中国文学畅销书市场的2/3份额。
而他走马上任的讲话,更是成为经典。面对着当时月收入不足500元的编辑们,张胜友的就职演讲就两句话:从明天起,取消上班打卡制度。从下月起,每人工资过千。
张胜友:如果给我一个舞台,不管这个舞台大小,我都会把我的改革理念付诸实施。我去作家社的时候,正是倡导事业单位实行企业化管理,也希望走向市场。我很想变成一个实现者。
山西晚报:你在改革初期告状信不断,但到1999年三讲期间,你的群众满意率得了全票,经验是什么?
张胜友:都说我是个很大胆的人,其实我是个很谨慎的人。到任三天,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把中宣部、新闻出版署所有的文件、法律、法规、条例、政策,厚厚的一沓仔细看了一遍,搞清楚哪些是黄线,哪些是红线,有多大的空间?空间虽然不大,但还是足够你充分地施展。
我搞改革有两个关键词:“管住”与“搞活”!“管住”就是管住出版导向,加强规范化、制度化管理。“搞活”就是要“以人为本”,搞好干部人事制度改革和分配制度改革,最大限度地释放每个个体的潜能。
没人求你当作家
山西晚报:作家,是你从小的理想职业,但它现在背负着越来越多的争议声音。
张胜友:我每年都去鲁迅文学院讲课,对这些各个省、市推荐来的优秀青年作家开门见山地说,党和政府没有求你当作家!当作家是你个人的事,是一种职业的选择,你为什么愿意选择当作家,当然首先是喜欢文学,要是不喜欢,那是很痛苦的事情;但仅仅喜欢还不够,还要有能力当作家,比如我喜欢当总统,但我没有能力当总统呀!所谓的能力,一是我会写小说,写散文写诗歌写报告文学等等,二是我的作品读者欢迎有市场,靠这个我还能养活我自己,这就是作家职业化写作。
山西晚报:你认为现在作家最缺失的是什么?
张胜友:我们现在正处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时期,我们国家的发展正处于一个最好时期,同时也是引发众多矛盾的时期,这样的转型和变革是惊心动魄的……作家们如果能把握社会本质,能深刻表现这种变革的历史进程,那么你的作品不但能得到当代人的欢迎,还可能流传于后世。这是我们中华民族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时期:那么多的辉煌,那么多的矛盾,那么多的困难,纠集在一起,这正是最能出大作品、出大作家的时代啊。关键在于我们的作家能不能走出书斋,能不能真正深入生活深入群众思考问题!
临别时,他说给你听首我为家乡新写的歌——《美丽土楼我的家》,是我自己写的歌词!我眼睛估计瞪得从来没这么大过。他一看,乐了:“三十年前唱遍大学校园的《大学生圆舞曲》,就是我作的词呀!”我禁不住脱口而出:“还有什么事是你不会的吗?”
书生!脑海里一下定格,我找到了一直在琢磨的这个词。在这个时代给他戴上的所有光环下,他无疑就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一个典型代表——有强烈的道德责任、家国情怀,心怀理想,关注公正,以天下为己任,但又有着现代烙印,眼界开阔,不懈以自我方式积极去实现抱负的一介书生啊!
(摘自2010年8月26日《山西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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