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亦乐乎”再录（黄征辉）

客家老练

“不亦乐乎”再录
黄征辉

前些时，某县举行温泉旅游节，吾应邀到场。此节设“温泉摄影”项目，请来中外名模十余位，命其着比基尼，于温泉池中撩水揉脂，摆布姿态，让一二百名媒体人员及摄影家拍摄创作。吾虽无专业水平及上好器械，亦不愿错失良机，持低档相机，挤入人堆。镜头对准浴水美人，“啪啪”摁键。待回返检视拍摄成果，见几幅构图尚佳，画面爽眼，喜形于色。遴选一组，配上短文，题曰《温泉水滑洗凝脂》。不日，本市报纸刊出。未料，反应热烈。有朋友告曰，仅过一两日，一幢庞然写字楼，许多办公室均不见那天报纸（被人藏匿或带走）；好些熟人来电，要求将整组图片发其电子邮箱，道是收藏。其间有年近七旬者，有中年文儒者，有年轻貌美者。同事中专攻摄影的笑说，你小子玩文字玩腻了？居然抢我等饭碗！回曰：始料未及，得罪得罪！心头想，世风开明，美人得道；共赏佳丽，不亦乐乎？！
鄙人供职之余，混迹于文艺圈内。此圈子人物济济，轶事颇多，往往为外人所好奇，所歆慕。此类圈子，虽不如官场肥水滔滔，但亦有一些小甜头，尤其进入圈子核心层之人，亦可享受“官本位”派生之待遇。不时可闻的所谓“笔会”，每每进入名单的，便是核心层或接近核心区之人物。莫小觑此等文人雅聚，亦是一种风光。笔会之时，亦设主席台，一帮主席、副主席如水泊梁山依次列位。常有当地政要出席陪同，陪吃陪喝陪游。晚间亦上ktv，清歌绚舞，尽兴方休。如未尽兴，再进酒肆，不醉不眠。临别，送上一只小信封，带上一点土特产，主人道：不成敬意不成敬意！会后，或凭走马观花之印象，诌上一篇时文交差；或装聋作哑，不交作业，辩曰：无有灵感，待等下回。曝此内情，恐为同道千夫所指：你亦是乐此不疲之人！确乎，吾也未能免俗，孜孜其里。这不，正写此段文字，心里想着，等会得下楼坐车，去某县参与又一场笔会，不亦乐乎？！
忆起一桩旧事。早年，吾中师毕业，分至一山区初中任教。其时每月薪金仅二十余元。离家谋生，需添置一些用具；剪上几块布料，请人裁制新衣；订上几份报刊，应对人情往来等等，再扣除食堂伙食费，每月所剩无几。待半载过去，春节来临，袋里空空如已。学校未设互助基金会，无处借款。回到家中，父亲虽未催我交钱过年，但观其眼神，总有欲说且休之意。吾佯装不解，避其目光。然，曾向堂婶借过五元，她见我回村便开口说钱。当时五元，钱额不少。惶然间，只得向童年玩伴发仔求援。羞羞地道明实情，他慨然应允，解我燃眉之急。领薪干部向农夫借钱五元，这般尴尬，如今记起，面容似笑非笑，不亦乐乎？！
闽省第五届艺术节，安排于本市举行。往届均在省城举办，此番山城有幸，市民有幸，可近距离观赏丰富剧种，亲睹名媛之丽质天资。鄙人喜好一点文艺，趁机附庸风雅，谋生之余，插空辗转于各个剧场之间，看戏，听曲，觑人……本已优哉游哉，却又阴差阳错，省报记者把我当作票友采访。既想露脸，又怕露馅，欲推还就间，与记者侃了一个多时辰，再三申明，非地道票友，仅一点爱好而已。不日，采访文章见报，标题为“资深戏迷某某某”。哈哈，近年“资深”一词走俏，有“资深美女”、“资深帅哥”等等，今鄙人荣膺的是“资深戏迷”。几番喜获朋友揶揄，哦，你是戏迷，且资深……不亦乐乎？！
鄙人今生误入歧途，整日苦绞脑汁，嚼字咬文。时有短章见诸报尾，积月经年，博得一点小虚名。于是乎，常为一些握有权柄之人记起，召鄙人去充任刀枪手，写这涂那，大抵为歌功颂德之文字。冥思竭想，点灯熬油，吟就遵命之作。付出辛劳，获得酬金，乃天经地义。吾一介懦弱书生，事先总不好意思开价，想人家皆大度大气之人，不至于不谙行情。可事后，或报偿低微，或干脆不给。某年，某部门让鄙人弄一篇赋文，庄严道：将镌刻于雕塑基石之上。吾一再推脱，不成。硬着头皮整出来，过关斩将，终于定稿刻碑。事前讲明，碑上不署作者姓名。名虽无，利当有，人们歆羡道：你定然进项几千上万！吾曰：拿了几万的乃抄写此篇文稿之书家！待确认真相，人嘻嘻道：此时无名无利，待后世考古学家论证：碑文乃某某撰写。您九泉有知，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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