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 稻 穗（黄水成）

客家老练

拾  稻  穗

                  文／黄水成

那年，我才六七岁的样子，生产队农忙收割时，母亲见我除了和几个小朋友瞎玩还常去河边戏水，于是她提议说，你到田里拾稻穗吧，还可以捉蚂蚱呢！我一听乐了，就拎个小竹篓到地里拾稻穗。

　　拾稻穗其实就是捡剩，捡那些散落在田间的稻穗。刚到田里，大人们见我这么一个小丁点跟在身后觉得好玩，她们顺手从田里拔出一个稻梗，在根结处随便捏把几下，含在嘴里一吹，竟响了，还挺有音乐的美感。我也学着捏把几根稻梗来吹，很快也找到窍门了。后来，大人们见我学得快，忙里偷闲又教我编蚂蚱笼子，这蚂蚱笼子就是用稻草编一个形状像盒子的小笼，只要能把蚂蚱关在里面就行了。最简便的编一个锥子的形状，我看那些大人们信手拈几根稻草，扒拉几下就成了。收割时节，田里的蚂蚱多的是，这样第一天拾稻穗我几乎是空手而归，还是在收工的时候，母亲帮我捡了两小把稻穗。母亲说，这些金灿灿的谷子要是烂在地里怪可惜的。她又说，你要是一个收冬季节能捡两簸箕的稻穗，过年时奖你一套新衣服。

　　听她说要奖一套新衣服这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记忆中，我一直都是捡大哥的旧衣服，而我穿过的旧衣服还得留给弟弟穿。过年穿新衣服那种幸福，每年只有姐和哥才体验得出来，因家里只有姐姐这么一个女孩子，而她又常年在地里劳作，过年时自然少不了她一套新衣服，大哥是兄弟中的老大，自然是他把新衣服穿旧了、穿短了，才会轮到弟弟们依次穿烂为止，谁让我不是大哥呢！有时我把哥的旧衣服穿烂得不行，弟弟捡不上穿了，这样他过年时也可能捞上一套新衣服，我想，弟弟巴不得我野一点，把每套衣服都磨烂，他的新衣服也就更有保障了。掐来算去就我这么一个排在中间的最吃亏，始终捞不上新衣服穿，母亲说捡稻穗就能换来一套新衣服，当然让我很上心了。

　　第二天去捡稻穗时，我挑中一处沼泽田。沼泽田常年黄泉不断，终年杂草旺盛，那里的水稻总是长得衰，熟得晚，有些地方长得稀稀拉拉，别的地方稻穗沉甸甸，它们却高昂着“头颅”，经常被大人们忽略了，正是看到远处零星几株“头颅”高昂的衰稻子在向我招手，我才断然向它们走去。

　　一脚踩进田里就觉得不好，这里田泥很深，一脚陷进去很难拔出来。往往那些水草越旺盛的地方越是危险的“陷阱”，它们是出泉水的地方，这些地方深的连大人都要小心翼翼。听说连水牛被陷进去后都奈何不得，何况一个小小的我。我总算明白那几株“头颅”高昂的衰稻子为啥能躲过收割的镰刀，它根本不值得人们为它冒险。我吃力地把脚拔出来，回到田埂上又觉得有些不甘心，就抓来几个稻草丢在田里，我踩在稻草上虽然身体还会陷进田里，但不会陷得那么深，觉得安全多了。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从收割的镰刀下幸存的稻穗掐在手里，竟有些得意起来，从田里拔起一双泥腿子时，突然我发现一只大蚂蟥牢牢吸在我的脚盘上，竟有我的小指那般大，它正大口大口地吸吮我的血，我吓得大喊大叫，一时间手足无措。母亲在远处高声喊道：“对它吐口唾液，把它抓起来扔掉。”我赶紧朝它吐唾液，可是我不敢抓它，还在哭喊着。最后还是母亲及时赶过来，她一把把蚂蟥抓起来，丢在田埂上，用镰刀把它敲死。

　　有了这次对蚂蟥的深刻记忆，说什么我都不去那些深田里去捡剩了。其实跟我一道拾稻穗的还有几个比我稍大的孩子，其中还有一个是生产队长的儿子，他块头比我大多了，人又霸气，他总跟在打谷桶的身后左右，那地方是“最肥”的地方，打稻子时，大人难免会有洒漏，总有个别稻穗洒在田间里，还没容大人捡起来，早被他抢先了。他不容别人来捡，大家只好躲开他。那天我发现，打稻子的是生产队的副队长，他刚从部队退伍回来，他总是板着脸，队长的儿子被他支得远远的，他不容他靠上前来“抢”，也不容别的小孩子前来占便宜，他打过的田，稻穗都被他拾得干干净净，颗粒归公。直到中午收摊时，我们几个小孩子都没什么收获。我们都跟大人们回家了，只有队长的儿子他不走，我不知他为什么不走，我看他拎着一个空笸篓四处徘徊，远处那丘田他父亲正挑一担稻谷准备回家。我回家不久，远远看见队长的儿子拎着沉沉的笸篓，笸篓上盖了些稻草，走回家去。母亲说：“那种便宜占不得，小时拿根针，长大会偷金。”母亲的话让我记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