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客家老练 于 2017-10-27 00:17 编辑
初见藿溪
练建安
平静如镜的碧水之上,有一条竹排,竹排上,有一个长裙飘飘的女子打着油纸伞,若有所思。岸边是翠竹青青,远山重重叠叠。 这是“九龙江源第一村”龙岩捷步宣传画册的封面。 捷步,是龙岩市新罗区白沙镇的一个村落,福建省第一批传统村落,古称捷步营、西埔营,位于三尖峰、九层岩诸峰之间。发源于梅花山自然保护区的藿溪之水,一路奔腾而来,流向九龙江。 这里是风水宝地,曰:“三狮戏绣球,四鲤跃藿溪。” 藿溪,是九龙江北溪的源头,九龙江是“海上丝绸之路”一个起点。 藿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茎叶芬芳,开蓝紫色的花。想来,这条溪流在很久很久以前,两岸蓝紫,香气弥漫。 既为捷步营、西埔营,当与驻军有关。为何驻军?此处为龙岩州与漳州之间的水上交通要道,货物集散中心。 农耕文明,某种程度来说,就是河域文明。大而言之,黄河流域、长江流域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近而言之,千里汀江韩江是闽粤“客家母亲河”。藿溪,也不例外,一定是有历史、有内涵、有故事的地方。 我来藿溪,因了“水岸白沙”笔会的机缘,主办单位是闽西文学院与新罗区旅游事业局,时为2017年2月26日。 上午九时许,一行人从龙岩市区驱车来到白沙镇南卓村,此地为“美丽乡村”,其舞狮民俗文化和闽西抗日义勇军的红色文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下午转场,我们来到了藿溪两岸。 细雨绵绵,看溪边风景,朦朦胧胧。 藿溪两岸,上百座高堂大屋形成了规模宏大的古村落。《闽西日报》资深记者詹鄞森先生提供的资料说,元大德年间(1297-1307),一个叫詹念九的詹家上祖从南平沙县十五都王溪来到此地肇基兴业,很快人丁兴旺,在700多年间繁衍了30来代逾万名子孙。人才辈出。 根据龙岩市新罗区的网页介绍说:“新罗区前身为县级龙岩市,为唐代开漳王陈元光及其四子沿九龙江而上,率部八千,均为河洛人士所开发,此举奠定了新罗区的河洛文化属性。” “开彰圣王”陈元光(657—711),字廷炬,光州固始人。生而敏异,长博通经史,尤精黄石公兵书及太公韬略。唐初,泉州、潮州间“蛮獠啸乱”,唐总章二年(669),陈元光随父岭南行军总管陈政率首批府兵南征平乱,战功赫赫,威震四方。“靖寇患于炎荒,奠皇恩于绝域。” 闽西在隋唐以前,可以说是地广人稀的地方,据《晋书》记载,包括闽西在内的建安郡有3042户17686人,至唐中叶,据杜佑《通典》记载,福建有9万余户,53万人。宋《太平寰宇记》说:闽西“州境五百里,山深林木秀茂,以领长汀、黄连、新罗三县,地多瘴疠,山都木客,丛萃其中。” “群雄争中土,黎庶走南疆”,西晋末年的永嘉之乱,引发了黄河以南、长江以北、汉水以东、淮河以西的广阔中原地带持续的大动荡,一部分中原汉人举族迁徙到长江中下游地区,其中的一部分,越过荆、扬诸州进入今日的福建、广东、广西等地。而南朝景侯之乱,唐中叶安史之乱、唐末五代纷争、两宋之际金兵南侵、宋元之际蒙古铁骑横行,驱迫着中原和江淮汉人一次又一次南迁。 唐开元二十年(736),大唐在东南版图的一隅设置了汀州,领县三,即新罗、黄连、长汀。奏请设州的人,有一个对朝廷来说名副其实的名字,他叫唐循忠,时为福州长史。新罗,作为县域地名,出现在中华版图上。 如此看来,藿溪两岸最迟在唐初就得到了较好的开发,詹氏家族于元大德年间迁徙至此开基,或为后来居上者。手头没有州府县志,未可断言。 在家族的繁衍发展史上,这样后来居上的故事,有很多很多。 现在,我们看到的藿溪,水流浩荡,宽阔的溪面上,没有了往昔穿梭奔忙的货船和木排。那位婷婷袅袅手持油纸伞的长裙女子,自然也不见了芳踪。一只不知名的水鸟,掠过水面,飞入了翠竹林的深处。 闭上眼睛,脑海里是白帆点点,满耳是此起彼伏的船工号子。 如同全国的许多河流码头集镇,现代陆上交通的四通八达,使繁忙的水上交通退出了历史舞台。又如同全国的许多乡村一样,劳动力向城市纷纷转移,捷步这个大村落,也只有一些“留守者”。人少了,显得有些空旷。 滋树堂,是典型的十八厅古民居群落,青砖黑瓦,体积庞大,类似于“客家庄园”培田古民居建筑。我们到来时,看到一群芦花鸡在四处溜达,厅堂中,摊放有一块块谷笪,上面晾晒着切碎的青菜叶。这是很好的饲料。青菜叶饲料,透出平凡的人间烟火气息。 敬德堂、肇庆堂被誉为最有文化气息的建筑,讲述着詹家“兄弟贡元”的故事,此处有大观园,多精致木雕、名家壁画,让人目不暇接。 承庆堂最为气派,建于清朝乾隆年间。资料说:“完全按照当时衙门格局建造,整座大院占地800多平方米,婚丧喜庆几百人进出,毫不局促。”我对于清朝的衙门格局建筑没有研究。我当时就想,居家过日子,为什么要按照衙门格局建造房子呢?清朝乾隆年间,文字狱盛行,可见民族矛盾依旧尖锐,朝廷高压态势还存在,此地为交通要道,不保密,汉族詹家敢于按照衙门格局建造房子,难道没有麻烦吗?为什么?历史,隐藏着太多的未解之谜。 临河兴建的传香堂,四面高立碉楼,围墙上,设有一个个射击孔,防御坚备。笔者注意到,临河的围墙上,隔着一段距离还嵌有一些茶杯大的竹筒。外头,一般看不出来。我在围墙内试着看看,溪面上的一切动态,清清楚楚。 种蓝堂,又叫“石狮厝”,依山面河,宛若龙椅,共有九个大厅一百零八个房间。种蓝堂出了一位传奇人物,24岁考中秀才,42岁加入同盟会,43岁被推选为众议院议员,44岁参加民国首届国会,54岁跟随孙中山的左右,57岁就任国民党福建省党部主任委员主持全省党务,76岁告老还乡潜心办学……此为詹调元老先生。 老先生的历史,可谓岁月峥嵘、风云激荡。 欧贤东、詹银汉合著的《民国元老詹调元》一文中写道:“1949年9月,中国人民解放军闽粤赣边纵队独五团副政委张震东出任漳平军事代表团团长,途经龙岩白沙。在白沙区区长林丁的陪同下,拜访了赋闲在家的詹调元老先生。”詹老先生对新政府无比信任,主动交出了长年随身作自卫用的手枪。 看到这个生动的细节,笔者很感动。何处感动,因为信息丰富,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溪岸美丽建筑,还有很多,庆余楼、连福堂、金龟楼、兰室私塾等等,一一走过了。每走过一处,我都有一些感动。这些感动,或许是一个在农耕生活大环境中成长的游子,对于心灵故乡的某种心理认同吧。 藿溪两岸,华堂连绵,映带绿水青山,被誉为“龙岩最美的河景土楼”、“海西最美的河景古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其旅游开发,似力度不大。如此美景,未见游客络绎。 我在行走中,想了很多,颇为矛盾。此处若大力旅游开发,游客多了,或许会带来一些原生态物质或精神的流失;但如果在城市化进程中,不加以旅游开发,大量土木结构的房屋,若管理不周,又难以经受风风雨雨的吹打。事实上,有一些无人居住的老宅子,已经显出了一定程度的破败。 此外,我想起了“旅游与宣传”的关系。有道是,“江山也须文人捧。”长汀古城、永定客家土楼、连城培田、上杭瓦子街、中山百姓镇等等,活跃着一群又一群文人雅士长期的不懈努力。记得十七八年前,连城培田这个“辉煌的客家大观园”,乃是“养在深闺人未识”。有地方文化人吴美熙先生和著名作家黄征辉先生等等为之著文宣传、奔走推广,费心费力。笔者在其“旅游热”之前,应黄征辉先生邀请,义务宣传,一是撰写了《海峡都市报》专版;二是策划东南电视台培田“屋家”专题片,带路到实地摄制,上星播出。思绪纷至沓来,感慨良多。 在藿溪“三十六阶潭”古老码头旁,有两棵参天而立的水杉树。当地村民说,这是十四世祖云波姆种下的,从梅花山深处的万安杨家寨带来的陪嫁树苗。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咱老祖宗都这么说。 细雨停歇了,天朗气清。我在“三十六阶潭”的一堆砂石中,挑了一颗小石子,洗干净,装入挎包里。同行的连城诗人蓝春又捡起一块稍大的,送给我说,这一块,可以当做书桌镇纸用。 作者:练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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