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岭施茶女 钟茂富 天子岭没有出过天子,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然而,如果天子岭真有记忆的话,到如今,天子岭上想必依然充满着关于施茶女的回忆。 天子岭坐落在闽粤交接的一个山坳,是先前山路交通时代的重要隘口。它一头连着潮汕平原上的南海风情,一头连着闽系大山的苍茫气韵,成了过往客商必经的一座神秘的颠峰。 多少年来,南来的风在天子岭消逝,北往的雨在天子岭湮灭。然而,操劳在天子岭上的施茶女,她那修长的身影,怀抱的水罐,却磁性一样出现在天子岭的茶亭旁。过往客人满脸的风尘,暮春时节,天子岭就这样通过一个水罐接纳了么?双手捧着微微颤动的水罐,走了很长路的人们喝足了水,仰起头发出的答谢,却往往令人费解:“再丑的妹子有人爱,烂锅想着烂锅盖。只要妹子你有情谊,满脸的麻子也可爱。”定然是饮水者走不进你山风鸟鸣簇拥的心间,便信口雌黄地戏谑,而你都宽容了, 一拨又一拨提着水罐的山村少女,伺候在茶亭边,就像接力赛一样完成使命的传承。她们既不向人招手,也从不拒绝给过往客人施发茶水。其实,施茶女比水更解渴,过客们悄悄把自己的位置挪移,和施茶女并排站成一道可以解除疲劳的风景。然而那些已经被世俗生活腐蚀得变形的人们,他们怎么配做山村的女婿。施茶女身上散发的泥土和稻花的气息,只能令匆匆过客留下无数的惊叹、羡慕和留恋。而你神秘的把持,人们却没有过份留意,挥挥手,一拨拨匆匆离去,把你留在暮春的山隘里。 那天,我站在天子岭,你却避而不见。我只看见一颗站在悬崖边上的树。那棵树一定在路边站了许多年,开满白色的花,仿佛一个高挑的施茶女,穿着一件绣满细碎白花的绿衣。看样子,今天是不可能访得施茶女了,我放弃最初的目的,爬上悬崖,难道那棵树就会抖落满树的白花,让我看见它的内心——一个施茶女的内心么? 施茶女或许早已成了一个怀抱小孩的少妇,或是手牵儿孙的老妪,而你却以一年为一生,冬眠春生。反反复复地死生,就是为了抚慰一个在春天黄昏里,一双因凡俗、冗长的现实生活而日渐萎缩、陈旧的仰望你的眼睛? 幽幽一声叹息,我知道我无法走近你,和你一起享有这山中的雨露鸟鸣。我像一个游离者,走在旷野中,既走不进山村,又走不出山村。一阵风吹来,沙沙轻吟声令我迟疑再三,毕竟我举起稚嫩的笔,让一个卑微生命的内心悸动,随那沙沙声停伫在白色的纸上。若干年后,我和你一样都已随风而去,但我相信,天子岭上施茶女的水罐,仍有可能滋润过客的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