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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的性灵与风骨 (唐宝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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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5 18:22: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人的性灵与风骨

唐宝洪   


挚友,是人生的一大财富。挚友的作品,我向来是一睹为快。今年国庆长假期间,夜深人静之际,我娴静地阅读挚友曾纪鑫新近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晚明风骨·袁宏道传》,内心的波澜一次又一次激荡,并溢出一圈圈的涟漪。读完全书,有两个字眼一次又一次叩打我的心灵,即性灵与风骨。

    文学家也是常人,也食人间烟火,而并非神胎仙骨,也没有住在空中楼阁,因而也得面对人世间的一切俗务,面对功名富贵的诱惑,面临贫病顿挫的折磨。在诱惑与折磨面前,文人能活得洒脱么?答案是肯定的,就以袁宏道为例吧。

    袁宏道,湖北公安县人,中国古代十大散文家之一,字中郎,又字无学,号石公,又号六休、石头道人、空空居土。他为官清正廉洁,从不妄取他人一钱,死后身边仅有30两银子,连后事都是靠亲友借钱当物来操办;他惩治奸吏诈胥毫不留情,而又讲究策略,每逢民生社稷的关键时刻,他总挺身而出,为民请命,为国效劳,既惩办了恶人,又让自己毫发无损;他超然物外,在吴县县令任上及在吏部任职期间都显露了卓越的才干,精通生存策略与处世艺术,游刃有余,却无意于仕途经济,多次请辞官职或请长假隐居于山水之间。一介文人,虽体质孱弱,但铁骨铮铮,在袁宏道的身上,充分体现了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正直、无私、无畏、博爱的一面。

    《晚明风骨·袁宏道传》里的袁宏道又是一个性情中人,正如作者所言,他广交天下名士,极重友情,不视金钱如粪土,但常慷慨解囊接济他人,颇有大丈夫的气度;他总以善意的目光看人、看物,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不计较他人过失;他酒量不大,饮时大呼小叫,兴之所至,通宵达旦,但不嗜酒酗,而且精于品酒;他遇喜则大欢大笑,遇悲则大恸大哭,毫不掩饰个人的喜怒哀乐;他极爱读书,读到会心之处,哪怕深更半夜,也要大声呼叫而把仆人从梦中惊醒;他茶道高深,善品茶,能明确分辨各种名茶的细微差别;他喜欢游历,纵情山水,常于游历、唱酬之间妙语连珠,令人捧腹大笑;他一生勤勉于著述,但又生就“懒癖”,发起懒来什么事都不想做;他禅学造诣极高,常参禅悟道,不入世,也不出世,更不玩世,而是采取适世而称心的态度来对待人生,因而颇有节制,既无李贽的偏执孤傲,也无徐渭的怪诞狂放,为人既豁达又严谨,既非道貌岸然、迂腐酸朽,又非放浪行骸,狂荡不羁。

    通读《晚明风骨·袁宏道传》,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文人活灵活现地立在了我的面前,令我觉得可亲、可爱、可敬、可信。在中国文学史上,铁骨铮铮的文人比比皆是,如屈原、司马迁、建安七子、陈子昂、李白、辛弃疾、陆游、方孝儒、李贽、顾炎武、鲁迅、郁达夫、闻一多、老舍、傅雷……在这些文人中,他们的人生际遇,绝大多数都是悲剧,有的甚至自杀或被杀,称不上“洒脱”两字。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人都有两面性,就以李白来说,他曾戏弄权倾朝野的高力士,却也曾为博取唐玄宗的欢心而写下赞美杨贵妃的诗句,甚至还为博取荆州刺史的青睐而肉麻地说“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与上述这些文人相比,袁宏道好比是“凡间仙,世中佛,无律度的孔子”,既独善其身,彰显个性,追求自我,又自然而随意,散淡而豁达。如此人生,不亦乐乎?

    袁宏道对中国文学史的最大贡献,在于他所领导的“公安派”不仅开创了一代新的文风,主宰着当时的文坛,对后世对包括日本、朝鲜等国在内的亚洲文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所提倡的“性灵说”,备受陈独秀、胡适、周作人、林语堂、郁达夫、刘半农、钱玄同、刘大杰等人的推崇;他的文学主张及留存下来的300多万字文学作品,经过400多年时间的检验与淘洗,已积淀为民族文化的宝贵财富。可惜,天妒英才,他仅活了43岁。袁宏道短暂的人生,在晚明那政治腐朽的晦暗舞台,无疑是让人为之欣喜的一抺亮色。

    国人的世俗眼光,常以仕途经济来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偏爱权势显赫的政治家、军事家,偏爱富甲一方的工商巨子。而袁宏道以文学知名于世,因而生前不显赫,死后也没引人瞩目的哀荣,故生也寂寞,死也寂寞。其实,袁宏道颇有从政才能,如果刻意经营官场的话,在仕途上极有可能飞黄腾达,但他对当官从政深恶痛绝,而选择了艰难寂寞的从文之路。古来圣贤皆寂寞,古代如此,今也如此。文学是一项天才性的独创事业,袁宏道以其文学成就为公安县历史上最为著名的人物,他生前熟谙生存策略与处世之道,游离于党争、是非之外,死后其坟墓却在“破四旧”的声浪中开棺暴骨,这,不仅是一个中国文人的悲哀,也是一个民族的悲哀。

    《晚清风骨·袁宏道传》的作者曾纪鑫,生于公安,长于公安,且在公安工作多年,他的文学起步在家乡公安,其人其文深深浸淫着袁宏道的性灵与风骨,他对家乡名人袁宏道极为推崇,但他在传记中没有拔高袁宏道,而且不为尊者讳,指出袁宏道也有晚明士大夫那种纳妾、狎妓、好娈童陋俗,还指出袁宏道为文不足的一面:袁宏道一生没有大起大落,其诗文缺少大气魄、大景象,且过度追求“性灵”,文字虽灵动飘逸,但内涵没有深掘,有些作品也就显得直白浅露,达不到深刻、深远的那种境地。当今文坛,不少作家写人物传记要么拔高传主,要么掩饰传主的过失、缺陷,为何如此?不外乎是权势和金钱在作祟。在权势和金钱面前,这些作家直不起腰来,丧失了文人应有的风骨,只能“跪”着写作。这,是当今文坛的悲哀。

    文人没有风骨,其作品很难立起来。文人过于入世,过于出世,或玩世不恭,或与社会格格不入,那么,其人生要么太俗气,要么迷失于纸醉金迷之中,要么为这个社会所不容。既保持应有的风骨,又做个性情中人,如此人生,是文人最佳的选择!

(《晚明风骨·袁宏道传》,曾纪鑫著,陕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8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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