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亦乐乎”又录（黄征辉）

客家老练

“不亦乐乎”又录

  黄征辉

曾写过小文《金秀妹》，叙说其与吾少年同伴发孜的浪漫爱情。文末说两年之前，其与发孜为偿还建房债务，同到远地一煤窑打工。夫在井上，妻在井下。煤矿素多凶险，吾对其深表同情及担忧。今岁正月，返乡拜会亲友，至金秀妹家小坐。吾道：曾数次拨打你们手机，皆未通。他俩道：山旮旯里，信号往往不好。问金秀妹井下害怕否，她道，与女伴在宽阔处照看上行之矿车。有铺位，可憩息，轻松，安全。说到去年矿上光景，夫妇俩面展喜色。吾曰：近年煤炭销售欠佳，不致影响收入？回道：产煤减缓，工作量亦降低，然薪金不缩水。整年带回几万元，再待一载，债款便可基本还罄。安全保障兮，辛劳少兮，票子不减兮，可歆可喜兮。吾为其之忧虑，一扫而去，不亦乐乎？！

文友小傅，供职省城。去岁末见面时道，不回家乡过年。言老家春节鞭炮太吵，应酬过多，待正月后再回。吾心中狐疑，省城过年冷清，其能熬住乎？说不定哪日便冲出“围城”，蹿回乡间矣。正月初二，吾率全家老小从市里返乡，谒祖放炮，拜见亲朋。大碗酒，大块肉，依然从村尾“杀”至村头。最乐踏进北生同年家，两人操起乐器，一阵琴瑟弦歌，继而酒菜上桌，又一番大快朵颐。至晚方驱车抵达县城。次日早，见手机上有小傅短信，曰：我已于昨晚回到老家，欢迎骚扰。噫乎！果不出吾所料也。既怕鞭炮，又想鞭炮，个中心理，探之不亦乐乎？！

     读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内有一则《假面人》。其大概曰：某道学先生，性乖僻，好以苛礼对门徒，而颇有端方之名。然，某月夜于塾后树下遇一丽人，言辞柔婉，百媚俱生。遂挑逗之，继而两相缠绵至拂晓。忽闻门外有来迎迓该女返归者。原是其门生贿一艺女，使为此也。道学家大沮，遁去。纪氏结语曰：外表装得过于正经，心内必定有鬼。环顾吾等周遭，每每可见此类道貌岸然、心内龌蹉之人，尤以手握大小权柄及自认有些学问者居多。纪大学士早已戳其假相，嬉笑怒骂，闻之不亦乐乎？！

    得了重感，头晕，淌鼻水，被折磨好一阵。有半日，便不去点卯坐班矣。下狠心不码字，捏鼻上网。想好几部影片，一直没在剧院谋面，此时有暇，何不倚仗电脑补漏？先百度《人生》。早年读路遥此部中篇，因经历与主人公相近，感同身受，读之惋叹诸多。现观影片，心间依旧怦然。虽受时长限制，银幕难以容纳小说提供之丰赡故事与细节，然足见导演功力与主角演技之高迈。对《人生》几十年之记忆与感怀，亦构成一种“人生”矣。又点《黄土地》。此片为陈凯歌导演、张艺谋摄影，尤以画面恢弘、色块壮丽震撼影坛，开中国电影之新天，实为里程碑之作。已近黄昏，再点《暖》。其原著为莫言短篇《白狗秋千架》。莫氏获诺奖，集中读其一批作品，《暖》即内中之一。“暖”为作品中女主人公，有艺术禀赋，清纯娟秀，与男主人“我”曾为恋人。惜暖从秋千架上跌落致残，小说写其伤了一眼，影片改其伤了一腿；故事发生地原是莫氏家乡齐鲁山地，影片将故事搬往徽州“青砖小瓦马头墙”里演绎（《大红灯笼高高挂》相反，将江南故事移至北国平遥上演）；暖后来嫁与一哑巴，一胎生下三男，皆哑儿；“我”读完大学，留校任讲师，十年后回乡遇见暖，有了几日的来往。小说结尾，暖让白狗引“我”去野地与其相会，欲续旧情，帮其生一个会说话的孩子；电影收束，改暖携女送别“我”，哑巴随后赶至，比划着要“我”带走暖与女儿。让爱之举，令暖潸然而嗔夫，亦使观者动容且温暖。影片题旨，于此水落石出。窃以为，小说收尾，符合生活与艺术之真实，直抵本质；影片结束之升华，有突兀之弊、媚俗之嫌，抑或编导慑于审查之箍？华灯早上，观影终毕，悲欣交集。无染重感，难做“宅男”；不做“宅男”，何来连观三剧？虽呼呼抹鼻，费去纸巾大堆，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