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人物志《把戏客》（练建安）

客家老练

客家人物志

把戏客

练建安

    闽粤赣客家地区，多有做把戏行走江湖者，武功武德，参差不齐。

    壬午年八月十五上杭墟，一位把戏师手持电喇叭吆喝开了：各位女士们、先生们，同志们，这里是南少林武术现场直播，现场直播，免费观看，谢谢！

    堂兄松树头刚好挑木匠家伙进城揽活，好热闹，也挤入人群观看。

    把戏师功夫果然不错，舞单刀，刀光一片；演长枪，抢扎一线；硬气功，单掌裂石；金刚指，直穿青砖。

    几趟功夫下来，把戏师一手拿一贴膏药，说是祖传秘方，主治五痨七伤，灵验异常。许多观众见状，悄悄溜走。

    堂兄和另一些还站着傻看，把戏师说，肚子饿了，这位朋友，你愿意拿一块钱给俺买碗粉干吃吗？

    堂兄送了一块钱给他。把戏师扬着钱，大笑，好，够朋友！够朋友！俺不要你的钱，还给你！说着，还倒贴了两张狗皮膏药给堂兄。

    过了一会儿，把戏师又说，本来想再现场直播俺祖辈十八代传下来的绝招——空手捉飞鸟。哎，哎，头昏目珠花，酒虫子作怪了，朋友们愿意拿十块钱给俺打酒喝吗？

    堂兄笑嘻嘻地又拿出十元，一些观众也纷纷仿效。

    把戏师收来一叠钱，打开旅行包，说放进去了，放进去了，你们舍不舍得？

   “舍……得。”

   “大声点，我耳朵聋，听不清”把戏师一手贴耳作喇叭状。

   “舍得！”

   “好，舍得！够朋友！！”把戏师慢慢地收拾好摊点，说，走啰，买酒喝啰！

    把戏师真的走远了。堂兄和几个不心甘情愿的观众尾随而去，叫喊，师傅，停下来，师傅停下来。

    把戏师好像真的耳朵聋了，头也不回，走入一家“红梅”旅馆。

    旅馆服务小姐看来很熟悉他，冲他抛了个媚眼。

    把戏师笑笑，径直上了二楼。

    入得客房，把戏师抓出一把炒黄豆，摸出一瓶高粱，一仰脖子，灌下大半瓶。

    堂兄推门而入说，师傅，俺的钱。

    把戏师眯着眼睛，说，什么钱？

    堂兄说，你借去的。

    把戏师大笑，俺哪个时候借了你的钱？

    堂兄说，头间（刚才）。

    把戏师抓出一叠钱，抖得哗哗直响，钱俺多的是，哪张系你的？

    堂兄说，十块钱的。

    把戏师不说话了。

    堂兄也呆立在那里。

    几只苍蝇在客房嗡嗡作响，把戏师一挥手，钞票上就粘了几颗苍蝇头，栽落楼板的苍蝇折腾着打圈圈。

    堂兄转身取来锛子，抓过一把炒黄豆，夹在五指之间，砰砰四声，四粒炒黄豆分成八片，齐齐整整。

    把戏师说，喝口酒？

    堂兄摇头。

    把戏师又说，会么？

    堂兄又摇头。

    把戏师很不情愿地找出一张十元的钞票，说，朋友，是这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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