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柴（黄水成）

客家老练

大水柴
                        文／黄水成
说起最忙季节，人们总会想起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这些农耕和收获的季节，而我的家乡最忙的季节却没个准，倚天而定。
　　韩江支流由西向东流经我们村庄时，突然拐了一个直角弯，更令人叫绝的是，就在这直角弯处，竟然横亘着一块巨大的礁石，像一道竣工一半的河堰挡住奔腾河流的去路。巨石高出水面几米，水势经它一挡，形成一个大回旋。天降暴雨涨洪水时，从深山冲来的浮柴，经巨石一挡，它们就会乖乖地绕回我们村庄前的岸边，这时，捡大水柴就是我们村里最忙的时候，几乎是全村老少一起出动，沿岸边摆开架势，争先恐后地用竹耙、竹钩把浮柴捞上岸来，这盛况不亚于前线打仗。这经水浸透的浮柴，经烈日晒干，燃起来还特别旺。一年中只要涨三两次大洪水，我们村家家户户一年的柴火就不用愁了。为感谢上苍的所赐，大家把它编成客家歌谣来唱：村后自来水，村前自来柴，有吃不用愁。
　　每当连日阴雨，村里人就会放下一切活计，煮干饭让一家人吃得饱饱的，在家整装待命，密切注视河水的涨落。若是白天涨洪水还好一些，要是在夜晚，大人们很难睡个安稳觉，人躺在床上还得竖着双耳听动静，只要听到隆隆的声响，或村头村尾传来忙乱的脚步声，或是一阵阵狗吠声，就知道定是河里发大水了。这时，全村老小比部队的紧急集合还快，大家拎着船灯，打着手电筒几乎同一时间赶到岸边，为的是能抢个好位置，这关系到一家人一年的柴火生计，谁家能不上心呢？
　　有时也会被一两家抢了先，他们悄悄地先到河岸边抢个好“摊位”，但往往没过多久，全村的人就会陆续赶来。整个河岸边人声鼎沸、灯火闪烁、人影错乱，大家都忙着捞大水柴。天亮一看，河岸边堆起一座座蒙古包似的木柴堆。看那木柴堆大小就知道哪家昨晚的战绩如何。捞浮柴时人是不知道累的，大人都齐刷刷站在齐腰深水的最前哨，用耙用手一把一把大小柴往柴堆上扔，小孩站在柴堆上猛往后搬，这种劳作配合得非常协调。有时会漂来大树干，或被山洪冲来人们加工过的木板陀，这时就看谁家的竹钩竿长，谁的力气大，先用甩竿钩住它。在白天水性好的还敢游出去把它抱回来，到晚上时更多的是碰运气。有时还会漂来像一堆大草垛那般高的浮柴，谁家先截下它就归谁家的，尽管大家看着眼红，却很规矩，也不抱怨，这种机会和运气谁家都有可能得到。有时河水会猛然突涨，这时大家保命要紧，折腾一晚的战果，有时会眼睁睁地看它被洪水卷走。洪水起起落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平时，河水往上涨时，大家一边往上抛柴，一边往柴堆里打桩，以防被洪水高涨时卷走。全村人常常这样在河岸边整日整夜地浸泡着，甚至持续了几日几夜却不知疲倦，忘了饥饿与寒冷，毕竟这样辛苦几个日夜就整年不用上山砍柴了。即使洪水退去，大人小孩也会沿河边一路寻去，若有被埋在河滩里或树丛间没被冲走的大水柴，谁先发现就插青做标记，算是有主了。
　　每次发大水，我们全村都忙得不亦乐乎，而河对岸的坎下村就没他们什么事了，看我们忙乎着，他们经常支把伞在隔岸观战，也有一些人觉得闲得无趣，干脆回家拿大网打鱼。你看他深一网浅一网顺水打鱼，不懂行的人常纳闷，这能捞到鱼么？经人一说方知，涨洪水时，鱼儿都逆水上游。捞到大鱼时，他们会把鱼拿在手中向对岸的人晃晃眼，此情此景，真不知是谁羡慕谁。
　　白马石、寨子几个邻村的人，长年累月要经过我们这小村庄到更远的深山里拾柴，他们常常望着河边那一座座蒙古包一样高的柴堆而感慨：“上端人，天疼惜！”有些上了年纪的邻村老大妈还常常到我们河边柴堆捆一些干柴回去，村里人睁只眼闭只眼装没看见，要是那些年青人来，我们是不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