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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俞大猷的汀江踪迹(练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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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2 21:27: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剑气——俞大猷的汀江踪迹


练建安


读易轩

行走汀江流域,我总能感觉到一种剑气。这种剑气,当然有威加予敌的杀气,但对于一方山水黎民百姓,似乎更多的是脉脉温情,对于一位身怀利器的仁者而言,活人之剑为剑。活人,使人活也。那么,剑气呢?

我要说的剑气和俞大猷有关。

明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俞大猷来到了汀州。

《明史?列传》记载“大猷辞归,伯温用为汀漳守备,莅武平,作读易轩,与诸生为文会,而日教武士击剑。”

俞大猷(1504—1580),字志辅,号虚江,泉州人,是明嘉庆年间与戚继光齐名的抗倭名将,时人评价说“继光如虎,大猷如龙”。他们并肩转战东南,全歼猖獗多时的倭寇,“几无噍类”。《明史?人物传》对这两位中华名将也进行了一番比较,说“继光为将号令严,赏罚信,士无不敢不用命,与大猷均为名将,操行不如,而果毅过之。大猷老将务持重,继光则飙发电举,屡摧大寇,名更出大猷上。”

时为汀漳守备的俞大猷,驻守于武平千户所。

武平千户所简称武所,位于闽粤赣边崇山峻岭之间的武溪河畔,距今武平县城西南方约5公里,也称武溪里。在公元994年即宋淳化五年武平与上杭同时由场升县之前,此地是武平场的所在。

武平千户所设立于明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隶属福建行都司汀州卫。在明卫所制五军都督府中,又属前军都督府,驻军为1150员。乡间传说,有朱元璋“不怕吃毛猪肉”的“十八将军”与“十八副将”驻守在这个地方。

武所筑有老城、新城、片月城,三城勾连,城高而厚。

俞大猷来武所后,进行了大战前的养精蓄锐。当时的国内军事形势是北有俺答骑兵集群的侵扰,东南沿海时闻倭寇打家劫舍蠢动海间。俞大猷建了一座读易轩,和武平的诸生吟诗作对,同时训练他们的武艺。


名将的第一战


俞大猷在武所迎来了他生平的第一战。俞大猷的第一战和武溪河有关。

武溪河也称石窟河,发源于武平梁野山麓流经广东蕉岭平远注入梅江而韩江入海,水势愈流愈阔大,舟楫往来,货物转输周边。一位叫康老的海贼股匪三百余人不时溯河而上剽窃船运,于是俞大猷挥师将这股祸患剿灭了。《明史》记载说:“连破海贼康老,俘斩三百余人。”

俞大猷为将持重,用兵如神,善后却非常仁慈宽厚,大有儒将之风,这“俘斩三百余人”,从词义上看,“俘”的份量更重一些。《明史》记载说,俞大猷讨“广东饶平贼”时,连破张琏“贼”,“捣其巢”,却“散余党二万,不戮一人”。读史至此,我异常感动。

破海贼康老一战,使广东方面深为触动,现在我们不知道广东方面是如何进行官场运作的,《明史》的记载是其结果“(俞大猷)擢署都指挥佥事,佥书广东都司。”

不管怎么说,武所武溪里这个地方,是俞大猷迈向中华名将的一个坚定的起点。他走了,带走了一批可堪造就的年轻勇士,我的同族前辈练弘就在这一行列之中。

嘉靖二十四年(公元1545年)俞大猷命令练弘领兵平息上杭溪南叛乱,练弘领兵直捣其巢穴,一战克敌。十二年后,练弘的儿子练廷相从军杭倭,次年冬,“县选廷相统义民罗勋等领兵赴战。兵驻南安,适遇生倭蜂集,遂卒众挺身力战,孤军无援,矢尽失道赴水死。”(《武平县志?人物志》)。武平县为此在南门外教场前左建了一座世忠祠,碑记说:“公挺身率众,血战三日,杀倭数万,追逐入海水战,尽忠而死。”碑记极言武平英雄的英勇,“杀倭数万”却未免夸大其词了。

据当地文史专家考证,读易轩故址在武平千户所(今中山镇)老城东北陬守备行司中,即今日中山镇政府大院内,至今已无迹可寻。前些年,我又一次来到古镇,见老城“迎恩门”上耸立两根残缺石柱,有楹联题刻,四周芳草凄凄,高处眺望,一览全城,一排排黑瓦屋顶依次展开,远处群山起伏而溪河似飘带蜿蜒南去。直觉告诉我,雄才大略的俞大猷构筑的读易轩,一定会选择在这样视野开阔的位置,因为,他的心,在遥远的海疆。


抚馆城与河头城


汀江南流至上杭,沿途接纳濯田溪、旧县河、桃澜溪,江阔波平,出上杭城后,山势陡险,收束江水,激浪翻涌,险滩处处,黄潭河、永定河途中汇入,弯曲水路130里,就到了峰市。

舟船到峰市,就此停泊。峰市以下,落差加大,更有十余里巨石大礁,但见激流翻卷,吼声震天,山鸣谷应。因江流卷雪,恰似团团棉絮,故得名“棉花滩”。

“棉花滩”名看似温柔,实则险象环生,是汀江下行及韩江上行船只的绝境。绝境的两端,一为福建永定峰市,一为广东大埔石市。上行船只货物,到峰市停泊,肩挑上岸沿山路运往10里外的石市,再装船顺流而下;而溯韩江而上的船运货物,也由石市上岸,肩挑峰市再装船上行。

峰市与石市,一上一下,一高一低,成为汀江下游的两点重要码头货物中转站或说重要集镇。

汀江航运通行,非一朝一夕之功,而唐宋以来客家民系在汀江流域形成后,汀江成为依托河流的河域文明的水上通道,几乎可以肯定,南宋长汀县令宋慈(1186—1249)奏请改闽西赣南食用“福盐”为“潮盐”后,汀江水路关乎闽赣民生甚巨,行政权力有组织地疏浚汀江后,航运日见繁盛。

“未有峰市,先有两城。”考量某一地域的发展史,当地民谚常有“未有某某,先有某某”的句式,这一句式犹如“八景”一样令人感觉流俗而又精准而难以回避。

峰市之前的“两城”为“抚馆城”与“河头城”。

“潮盐”之兴,河道疏浚,既便利于当地财税及民生,也便利于海盗山寇剪经打劫挺而走险。连绵的闽粤赣崇山峻岭“向为盗薮”(《上杭县志?古迹志》),那么,在汀江流域险要处筑城驻兵,就显得极为必要了。

惯于吟诗作对的汀州地方官徐中行当然不仅仅是一介书生,他对汀江可以肯定下了一番研究工夫,那时,他的目光似乎一下子盯住了闽粤交界处的“棉花滩”上端,当时仅仅是上杭“溪南第三图”俗名“硿头”的峰头。他计划在这里建立一个机构,驻兵护航抚民。

民国《上杭县志》卷十七《武备志》说:“邑之南百三十里为溪南第三图,界粤之大埔。当大埔未设县之先,本绕平辖境,南抵绕平县治二百八十里。嘉靖五年,以其地荒僻旷远,溪洞险阻,盗贼往往蟠结于此,始分立大埔县,杭亦旋有抚民馆之设,始于嘉靖三十七年,巡道王时槐既平溪南之盗,因于中心坪筑成抚民馆,以本府捕盗通判一员统兵百名防守,迁永定之兴化司于硿头,隶上杭。万历四年又筑公馆城于溪南三图之河头坪,迁回兴化司于丰稔寺。”

《上杭县志》对“抚馆城”之设,有些遗漏。事实上,提请建城者,正是汀州知府徐中行,王时槐作为兵备道,事关兵戎战事,上奏朝廷获准。在实施建城的过程中,徐中行派遣了一位他信任的能吏长汀县典史王相专责此事。

王相督建的这座城“周一百七十二丈,高一丈六尺,北门一,中建公馆,左右兵房各五,城内官房七所,民房六所”。这座城叫“抚民馆城”,当地人简称“抚馆城”,又叫做“武衙”。城后主峰制高点,筑有土寨,遣兵勇驻守。

18年后,即明万历四年,抚馆城辖地升格为上杭县分县,直属汀州府。当时的兵备道派通判潘侃等在河头坪建筑分县县城。“城周四百八十七丈,高一丈八尺,东西南门三,北为水门,中建府县公馆凡三,城内民房二十四所,茅店三十五间,城外兵房四十间,校场在河背夫子山。”(《永定县志?城市志》)。这座峰市的第二座城叫做“文衙”、又叫“河头城”。

从中可以看出,“河头城”比“抚馆城”扩大了将近三倍,高度也由“一丈六尺”增到“一丈八尺”。如此高度,且依山傍水,在冷兵器时期,可说是易守难攻了。

在峰市繁华之时,常日停泊200多船,每船载物约2000公斤,数百名装卸工卸下货物,由上千名挑夫运往10里外的石市装船下运,而石市挑夫则担货上行。于是山路崎岖,挑夫络绎,终日不断。

入夜,峰市万点灯火,远望,如浮动天边的“光明之城”。


参将俞大猷尝至上下水诸寨


时光拨转到大明的嘉靖年间,在峰市,我们又遇见了俞大猷。

郭造卿的《闽中兵粮议》记载说,“惟三图百余年无秋冬不啸聚,屡扑而不驯服。其山林险密,犹异他区,邻省山寇共推之为主耳。参将俞大猷尝至上下水诸寨。”

俞大猷,字志辅,号虚江,晋江人,是名列中华史册的抗倭名将。《明史?列传》说:“大猷负奇节,以古贤豪自期。其用兵,先计后战,不贪近功。忠诚许国,老而弥笃。”俞大猷与闽西的缘份,上文《读易轩》已有详述。《明史?列传》记载,俞大猷于嘉靖二十一年 (公元1546年)“连破海贼康老”,其后,离开了武平千户所。离开之时,我们假定也在同一年,那么,二十年后,即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6年),俞大猷重新回到了闽西,与他首战告捷从而走上名将之路的地方也就是几山之隔。此时的俞大猷已经是身经百战,俞家军破倭破贼,几乎战无不胜,扬名天下。那些年,上级将纵敌之责转嫁于俞大猷,俞大猷身陷囹圄,幸有好友陆炳买通权臣严世藩,俞大猷得以出狱效命边塞。在大同边塞,俞大猷发明了一种武器——独轮车拒敌马。这种武器很快得到了实战的验证,俞大猷和大同巡抚李文进曾经以“车”百辆,步骑三千,在安银堡大败来犯之敌。此后,俞大猷又在板升、广武打了几个胜仗,朝廷“许除罪录用”,这时,镇旱(上?下旱)有警,川湖总督黄光升推荐俞大猷出任镇旱(上?下旱)参将。

俞大猷能征善战,成了大明王朝的“救火队员”。

终于,俞大猷又将重返闽西。

《明史》记载道:“广东饶平贼张琏数攻陷城邑,积年不能平。四十年七月,诏移大猷南赣,合闽、广兵讨之。”

俞大猷抓住张琏率军远出的战机,秘密快速率大军直捣贼巢,攻其必救,又诱敌出战,截其后路,一举破敌。

解决了朝廷的积年大患,俞大猷又有了一次升迁的机会。《明史》记载说:“擢副总兵,协守南赣、汀、漳、惠、潮诸郡。”

应该就在这段时期,俞大猷详细考察了峰市的山川地理并为当地百姓做了一些好事。

汀江自北而南纵贯峰市,东岸有河头村,西岸村落星散于上水、下水北南两溪。上为北,下为南,所以北溪为上水,南溪为下水。两水均发源于广东嘉应州境内。下水自鲜水隘到汀江边,沿途30里有黄寨、寨头、忠信、信美四个村落;上水蜿蜒曲折有河头、三十、桃泉、高山、长仙、泥角、大园、书岭、俄生九个村落。上水下水的十个村落都封闭在山间小盆地内,“山深路远,地险林密”,只要守住水口,就可结寨自保。

所谓的“山高皇帝远”,这些朝廷鞭长莫及的地方既有可能遭受匪患,也可能成为“土匪的窝点”。

俞大猷在《正气堂集》卷十三《议添设松源县志》中,明确地认定这些地方,就是“贼巢”。他写道:“惟东北一带,龟浆、松源等处贼巢,与大埔之铲坑、杉塘、看牛坪等贼巢,上杭之三图上、下水等贼巢相连,每每朋合为乱,上杭、武平二县乃其出没之区,福建、江西则其流毒之地也。”这一带特别是广东程乡县“其地北接福建武平县,西北接江西安远县,西接广东兴宁县,东北接广东大埔县,及福建上杭县,南接广东揭阳县。周围延袤千有余里,径过三百余里,且重山叠嶂,深径丛林错杂其间,足以藏奸而伏匿。每数十年必一大乱,每一大乱必动数省之兵征之数次,乃得荡平。”

面对“贼巢”,俞大猷由当如何?史料明确记载,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九月二十五日,俞大猷“单骑亲至其地宣谕军门威令。”

农历九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汀江两岸正枫叶似火,而山间盆地,梯田层层,稻谷金黄。

俞大猷单骑走入山谷,马蹄声敲在山间的石砌路上,嗒嗒有声。想来,在茂密的丛林间,有无数支利箭随着俞大猷身影的移动而移动,而俞大猷依旧是那样的镇定自若。他的出现,似乎只是郊行欣赏秋日的山景。

明了俞大将军征战史的人都知道,俞大猷单骑制敌,已经不止一次了。

《明史》记载说:

新兴恩平峒贼谭元清等屡叛,总督欧阳必进以属大猷。乃令良民自为守,而亲率数人遍诣贼峒,晓以祸福,且教之击剑,贼骇服。有苏青蛇者,力格猛虎,大猷绐斩之,贼益惊。乃诣何老猫峒,令归民侵田,而招降渠魁数辈。二邑以宁。

连力格猛虎者俞大猷都可以轻易于贼窝中擒杀,可见其胆识武功是何等的厉害。俞大猷的剑术,可以让桀骜不驯的“众贼”骇服,那么,这种剑术,一定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俞大猷年少时拜江南武学名家李良钦习荆楚长剑法,学成,几近天下无敌。史载,明嘉靖四十年(公元1561年),俞大猷曾取道少林寺,观僧人棍术,不以为然,他说:“此寺以剑技名天下,乃传久而讹,其诀尽失矣。”于是从中挑选“少有勇力者二人,一名宗擎,一名普从,随往南征。三载之间,谆谆示之,皆得其真诀。”这就是俞大猷返传少林寺武艺的典故。俞大猷的剑术,其实并非一般意义上的剑术,而是棍术。他收入《正气堂集》中的《剑经》实则为棍术。同为抗倭名将的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中对《剑经》有高度评价:

向见总戎俞公,以棍示余,其妙处已备载《剑经》内,逐合注明,无容再赘。其最妙者,只在一得手之后便一拿一戳,如转圆石于万仞之山,再无住歇。彼虽习艺胜我几倍,一失势便无再复之隙,虽有师家,一败永不可返矣。不唯棍法,虽长枪各色之器械,俱当此法也。近以此法教长枪,收明效,极妙极妙!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更何况背后是俞家军大军压境,严阵以待?俞大猷此番前往峰市的几个沿江村落,想必是无惊无险,如闲庭信步。

这位俞总兵非但惯于征战,看来还擅长堪舆之术。当他进入下水诸村时,感叹高山之间来水直泻,坏了右手脉门风水,以致于此地人不知书识礼不通文墨。在他看来,此地大兴儒学为当务之急,水口取其意为孔门。水口村原名篁竹寨,遂改名忠信村,意为笃行孔孟之道,忠心仁义。

俞大猷在忠信村,建案岗书院。这一书院,建于一处形似书案的山坡上,是峰市最早的书院。书院旁有“八角宫”,供奉文昌帝君与魁星大帝。

案岗书院书香绵延,清康熙年间宁化理学家雷宏 、乾隆年间闽侯名士邱振芳均在此授徒,出了葛奏凯等四名举人和数十名秀才,成为峰市著名的人文秀区。

继案岗书院后,乾隆十八年(公元1754年)河头城建有峰市义学,此即后来的双峰书院。书院以外,上水、下水分别有鳌山文倌、连山文倌,而各村均有家塾、书屋、山房别业、精舍草堂、蒙馆、经馆,朗朗书声应和着远处的滔滔江水,不舍昼夜。

龙湖形成后,盛极一时的双峰书院已长埋水底,而案岗书院却依旧卓然独立于半山腰上,默默无语。身后是历经四个多世纪的辉煌与沧桑。


上疏建三图县


王阳明曾在赣南蛮荒之地发出“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感叹。俞大猷在峰市上水、下水大兴儒学教化乡民正体现了他“破心中贼”的远见卓识,与之相匹配的,是他上疏建县之举。

明代溪南原有五图,成化十四年(公元1478年)设立永定县时,除第三图仍属上杭外,其余四图划归永定县管辖。三图与上杭来苏里(今中都、下都)等同贴近汀江,仍属上杭自有其中道理。然而三图处闽粤交界、距离县城颇远,于是成了山寇出没之地。“惟福建汀州府上杭县溪南三图之贼,则百余年来无一年秋冬之间不啸聚,一二千人出外行劫。略经扑杀而不能驯服向化,故闽广山寇共推此贼为宗祖,其余皆效尤之流裔者也。”这一段引文出自俞大猷《正气堂集》〉卷十三《添设上杭三图县志》。仔细推敲,这些贼寇的身份大为可疑,秋冬啸聚之时,正是汀江流域农闲之时,而官府的“扑杀”目的在于“驯服向化”,那么,深谙仁恕之道的俞大猷所指的“贼寇”,多数人当有另一重身份,此即山民。毋庸讳言,“出则为匪,入则为民”,正是汀江流域许多客家乡村一度时期的非正常生存状态。

明嘉靖三十七年(公元1558年)设立的抚民馆城,规模不大,作用也就很有限了。因此,设立县治很有必要,俞大猷说:“夫政必久,然后能易其俗,民必亲然后能道之善。惟县令乃可望有此尔。”这一段话,要旨是说明县级政权的重要性。但是,要将当地山民“易其俗”、“道之善”,潜台词却是此地人性与风俗有恶与粗陋的一面,武力难以根绝“啸聚”源流。

也就在这个时候,本地百姓温、胡、李、童诸姓七十三户联名状告匪患,要求设县。

鉴于形势,顺应民意,之所以煞费苦心上疏言事,盖因为三图此地,实在是闽粤边“重中之重”、“险中之险”之地。百战将军俞大猷考察山川地势,向来精准,不会看走眼。

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年,俞大猷草拟《添设上杭三图县志》上疏漳南道陆北川,陆即以此为蓝本以《俯顺民情添设县治以绝盗源疏》上奏朝廷(明经世文编卷三一四《陆北川奏疏》)。

俞大猷认为,“故论设县以安地方则此为当设之最急,论绝三省盗源则此方盗源当绝之最先也;再照上杭县冲要之地,原有四十里,今割三里,恐答应不敷,查得长汀县现有五十九里,合是拨附近上杭之平源、丹溪等图二三里凑补,遮为均平。”这段分析其实是讲一个意思,上杭割出三图设县,差额由大县长汀临近上杭的平源、丹溪等地补齐。在俞大猷的规划中,三图县的大致范围是上杭来苏三图一里、来苏四图一里、溪南三图一里、永定溪南一图一里、溪南四图一里,“以上共割五里计共人丁二千三百二十丁,计共官民米一千五百四十九石斗三升三合,设为一县。”设县城的具体地点。俞大猷也给选好了,这就是“地势宽广,山溪怀抱,堪筑县城就近抚治”的河头坪。

因上杭、永定两县不愿割地,“有司又以扰民为词”,三图设县的计划没有成功。俞大猷与陆北川白费了一番力气。我想,当他们规划三图时,难道没有考虑到人少地狭粮少的因素吗?

三图县没有搞成,而抚民馆、河头馆两城却很好地发挥了防堵粤寇上溯扰乱汀州府的作用,汀江入韩江水运,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史书记载说,明朝万历年间,武平营兵、上杭营兵七十名曾戍守此地。崇祯后,巡道顾元镜与上杭知县陈正中“以三图民狎险为乱,宜募为兵,使之勇于公战,后得百人充之营兵,乃撤戍。”

到了清朝,闽西赣南人口增加、经济发展,汀江水运更趋繁忙。清雍正十二年(公元1722年),上杭县丞公署“奉文移驻峰市”,193年后的民国四年,裁撤县丞。这一期间,峰市建置相当于分县,民间干脆直呼为“峰市分县”。

上文说俞大猷精于堪舆之术,或许,他看出了峰市作为一个县城的气象。也不知峰市的那一道山势“龙脉”遭到了“毁损”,峰市最终不过在满清的龙旗下存续了近二个世纪的“分县”迷梦。可谁又能料到,峰市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迎来最终极的繁华之后,突然在一夜之间,永远沉入了浩淼的水底。


作者:练建安

单位:福建省文联《福建文学》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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